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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北作家評微小說《野性》
編者按：
2025年2月，廣西青年作家甘應鑫憑借作品《野性》榮獲《小說選刊》2024年度大獎·微小說獎。從《小說選刊》歷屆獲獎作品名單中獲悉，他是首位獲此殊榮的80后作家，彰顯了廣西年輕一代作家的創作實力。本期特邀請南北三位評論家共評微小說《野性》?，F將原文濃縮如下，以饗讀者。
精彩且具傳奇色彩
□ 唐小林
《野性》是一篇精彩且具傳奇色彩的微小說。作者甘應鑫不僅小說結構能力駕輕就熟，語言表達鮮活凝練，還能帶來新的思考。
對于狼來說，所有動物皆為食物，溫順的羊更是其的美味。為獲取羊，血脈僨張、野性勃發的狼不擇手段，對羊群發起偷襲和廝殺。而對于牧羊人來說，保護好羊群是其義不容辭的職責和首要任務。于是，牧羊人又多了一個獵人的身份，他要用手中的獵槍，消滅狼。
他家忠誠的牧羊犬，也成為了與狼搏斗的“斗士”。一次與狼遭遇，“勇猛的牧羊犬和那只公狼，互相咬碎對方的額骨，暴死在荒原上。誰料當天夜晚，母狼竟尾隨羊群到他家兇殘復仇。當獵人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趕回來時，發現妻兒已經遍體鱗傷?！崩堑囊靶?、兇猛殘暴與狡詐多端，展現得淋漓盡致。但再狡猾的狼，也難敵獵人，前來復仇的母狼，最終被獵殺，在其藏身的土穴旁，留下其饑餓哀嚎的幼狼。
小說到此，出現反常一幕——獵人將幼狼帶回家，準備馴化成牧羊狼。飼養中，這只小母狼與牧羊犬交配受孕后，狼性和血性在內心深處潛滋暗長，開始吃羊，還瘋狂地咬死跟蹤它的牧羊人家的狗。它拖帶著沉重的身軀，回到父母的殘骸旁，艱難臨產。即便母狼野性難馴，牧羊人卻因為它的母性悄然放過，完成了一次艱難抉擇。
小說看似結束，留給讀者的思索卻才剛剛開始。放過狼，狼性難改，幼狼長大后，仍會咬死牧羊人家的羊和狗，到那時，牧羊人又將怎么辦？這才是小說的深刻和耐人尋味之處——在人性和狼性之間，是否還有選擇？還是這樣的難題本身就沒有答案？
（作者系廣東省深圳市寶安區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）
人性鏡像與生態寓言
□ 陳志江
甘應鑫的《野性》以張力敘事、精妙象征與冷峻筆法，構建多重對話空間，于人與獸的鏡像間叩問生命本質，揭示現代文明的精神困境，為當代生態文學樹立了新標桿。
一、環形敘事里的宿命輪回
小說以兩場血腥殺戮構成閉環結構：開篇的滅門案與結尾母狼撞樹，恰似命運輪回的冰冷回響。獵人將母狼崽子帶回家馴養的“仁慈”，在環形敘事中盡顯反諷——被斬尾的母狼看似臣服，卻在妊娠期重拾野性，以反抗解構馴化。這種結構強化了宿命的悲劇感，暗示文明馴化工程的虛妄。
敘事時間的處理獨具匠心。從“兩天了”到“去年那場獵殺”，作者剪接時間碎片，將過去與現在編織成命運的經緯。母狼撞向枯樹與獵人回憶中“枝葉枯死的樹”相呼應，使枯樹成為見證暴力的坐標，將個體悲劇升華為人類文明的集體寓言。
視角轉換產生復調效果。當母狼“凄楚回望土穴”，敘事視角滑向動物維度，暴露出人類中心主義的盲區；而獵人落淚時，視角回歸人性層面，展現出文明面具下的裂隙，構建起生命平等的對話場域。
二、象征體系下的文明解構
鐵項圈與斷尾構成雙重馴化符號。寒鐵禁錮狼喉，斷尾手術抹殺族群記憶，這是文明進程的殘酷隱喻。母狼在妊娠期的反常行為，暗示被壓抑的野性正在基因中蘇醒，演繹著文明規訓與自然法則的永恒角力。
枯樹的意象貫穿敘事始終，既是暴力現場的地標，更是精神荒原的象征。枝干如“張牙舞爪的怪獸”，投射出人性深處的暴力陰影。當母狼選擇在此自戕，枯樹遂成為祭奠野性的紀念碑，是對人類暴力的控訴，也是對自然法則的回歸。
血色意象的鋪陳極具視覺沖擊力。雪地上“染紅的草地”、羊喉管噴涌的“雪”、早產幼崽的“血肉模糊”，構成暴力美學的血色圖譜，消解了文明與野蠻的界限，暴露出生命本質中嗜血的原始沖動。
三、野性書寫中的現代反思
小說顛覆了傳統的人獸對立敘事。牧羊犬與狼的顎骨相碎，暗示著馴化動物中的暴力殘留；母狼與牧羊犬的畸形交配，則解構了物種區隔的確定性。當獵人企圖培育“牧羊狼”時，這個荒誕的雜交計劃恰是文明悖論的絕妙隱喻——所謂馴化，不過是暴力的精致化變體。
在生態倫理層面，作品呈現出深刻的批判意識。獵人自詡的復仇正義，在母狼的殉道面前顯得蒼白可笑。當“忠犬”反噬主人，當“馴狼”重歸荒野，這種生態反撲揭示了人類中心主義的虛妄。早產胎兒的蠕動，是新生命的絕唱，也是自然法則對人類僭越的嘲諷。
野性作為救贖的可能，在悲劇結局中顯露出悲性光輝。母狼撞向枯樹的決絕，不是失敗的哀鳴，而是野性精神的涅槃。這個充滿儀式感的場景，在血色黎明中升華為對自由意志的禮贊。
在文明與野性的永恒撕扯中，《野性》以其冷峻的筆觸劃開現代性的精神膿瘡。當獵人的淚水融化在晨光里，這個含混的救贖姿態暗示著文明困境的出路：唯有在敬畏自然中重建倫理，在尊重野性中重構人性，方能在暴力的宿命輪回中尋得救贖的微光。
（作者系廣東省廣州市南沙區文聯兼職副主席，南沙區作家協會主席）
彰顯自然與生命的尊嚴
甘應鑫的微小說《野性》以精煉筆觸，表達對自然的敬畏與對世事滄桑的嗟嘆。雖篇幅短小，卻能帶來強烈心靈震撼。
《野性》首發于《羊城晚報》，后被多家期刊轉載，入選全國中學語文閱讀題庫，贏得讀者廣泛贊譽。作品來源于生活，高于生活，20世紀70年代，筆者的家里曾有養狼崽的經歷，狼崽長大逐漸顯現野性后，最終交由西安市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將其帶走，印證了作品中彰顯的野性。
小說通過獵人與狼的故事，展現狼的自然屬性及人性、野性與馴化的主題，揭示野性不可馴服的本能，具有象征意義。作品核心主題是“野性”，動物皆有此本能，對自由和族群忠誠。小母狼雖被獵人馴養，但內心野性未泯。它在羊圈殺羊、逃回荒野、產下早產幼崽，象征野性對馴化的反抗及動物對自由的渴望，狼性代表自然力量與生命本質。
《野性》筆調從容，飽含對自然和生命的尊重。母狼臨死前悲壯冷靜，試圖保護狼崽；小母狼回歸荒野，體現狼生命的尊嚴。對自然的敬畏、對生命的尊重是小說的重要思想。獵人殺死母狼和狼崽顯殘忍，面對小母狼猶豫、流淚，象征人類對自身行為的反思，探討人性復雜，呼吁人與自然和諧相處。
《野性》情節與結構設計精巧緊湊。從獵人欲趕盡殺絕狼群、突生馴養小母狼幼崽，到獵人與狼最后的悲劇，情節緊湊、環環相扣，充滿懸念和沖突，有力突出主題。作品運用象征與隱喻，如枯樹象征死亡與仇恨，獵人剪斷小母狼尾巴象征人類對自然的過分干預，內涵豐富，耐人尋味。小母狼是核心形象，從斷尾被馴養到小產回歸荒野，展現野性和生命的尊嚴，引發讀者對自然和生命的敬畏。
微小說語言簡潔生動，富有力量，通過簡潔敘述構筑緊張和沖突，場景和動作描寫簡潔生動，如母狼幼崽在羊圈掙扎、獵人在雪地追趕等，營造了緊張氛圍。
授獎辭稱，《野性》以富有生命力和創造性的敘事語言，于廣袤荒原中講述狼性與人性的交融與纏斗，文中懷著對天地、生命的無盡敬畏和對因果輪回慨嘆，在有限敘事空間中洞察世事，始終懷有對復雜人性的詰問與思辨。這是對作品的高度評價?！兑靶浴纷屛覀冇|摸到野性的脈搏，領悟到生命的真諦。愿這股力量能夠喚醒更多人對自然的敬畏、對生命的珍視，讓和諧之音回蕩天地，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。
（作者系陜西省渭南市臨渭區作家協會主席）
□ 王曉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