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忘的鐘聲
難忘的鐘聲
● 黃少愚
“叮!叮叮!叮!叮叮!”這來自上思中學校園的鐘聲。
六十年前,我曾就讀該校,從初中到高中,六個年頭的學校生活,這鐘聲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。
敲鐘的是收發室的一位老人,名叫林芳榮,按壯家的稱謂,大家都叫他“公芳榮”。他久經世道,我們從他那里知道了許許多多鮮為人知的往事。林公告訴我們,他敲的那口鐘,是個廢了的炸彈頭,是日寇入侵上思時遺下的。而且,他還講述,上思中學于民國二十七年(1938年)9月創辦,原名上思縣立國民中學,校址在今水電局內,剛辦了兩個月,上思縣城就遭到日本飛機的狂轟濫炸。又過了三個多月,日寇攻陷上思縣城,大肆實行滅絕人性的燒光、殺光、搶光的“三光”政策,廣大人民群眾慘遭兇惡的蹂躪。為防避日寇的魔爪,師生們東逃西躲,校址曾遷到鄉下的叫丁、淥極、那坡等屯上課。民國三十一年(1942年)搬回縣城,新建校舍于現址。
我記得,給我們上課的老師,常向同學們敘述了日本侵略軍進犯上思后的滔天罪行。
1939年11月的一天傍晚,兩架日機第一次轟炸縣城,居民黃有仁一家老少7人,當場被炸死4人。之后,近一年的時間,日寇頻頻出動飛機,對縣城和鄉下較大的村屯以及明江兩岸的叢林處,投下數百枚炸彈。上思中學的那口鐵鐘,便是從那些炸彈殘骸中撿來的。這個被師生懸掛起來的彈體殘頭,便是日寇侵華的鐵的罪證。更有甚者,日寇在空襲時,竟然搬來巨石,向人口密集的縣城投擲,一名在城郊逃難的老鐵匠,頭部被投下的一塊大石頭擊破身亡,慘不忍睹。
日寇所到之處,縱火焚燒,無數房屋變為斷垣焦土。縣城內當時最為繁華的永泰街,160多幢房屋,只有3幢幸存。那活屯前清拔貢黃現兆,平時嗜書如命,省吃儉用,廣為購書藏書,就是當時國內館藏家藏少有的《四庫全書》,他也購買了,誰知竟被日寇付之一炬!鐘鼓樓位于城內中央,為明代所建,共三層,二樓有4根內柱,柱腳懸空,離樓板約二寸,承受著上層樓板、梁架、配柱、屋瓦等重荷載。其獨特的建筑藝術,堪稱杰構,與廣西容縣的真武閣不相上下。歷代文人多有題詠,如清代勞舉安的《詠鐘鼓樓》,詩中大為贊賞:“屢經兵燹音猶在,任歷風雷影弗偏”。而在日寇所制造的這場災難中,鐘鼓樓全然被毀。
日寇的暴行,欠下了彌天血債。縣城北門街周氏背一女嬰準備逃離,母女均被陷城的日寇用刺刀捅死;百合圩一姓零居民因病未能逃避,被日軍推進墻角,用柴草點燃燒死;高岸屯一姓韋村民,年逾七旬,日寇進村時慘遭槍殺剖腹;馱秀韋某一家6口,逃難時被日寇追至河邊,前無去路,全家死于機槍掃射之下……
日寇在“三光”的同時,喪盡天良,對婦女肆意施暴。雷練屯8名女青年逃避不及,落入魔爪,遭到輪奸;華蘭一帶村民逃到較為偏僻的頂婆屯,還是遭受日寇的掃蕩,100多名婦女被趕進一間大房進行輪奸;平福一名60多歲的婦女,因病臥床,被日寇強奸致死……
日寇在上思的罪行,罄竹難書。我出生于1940年上半年,當呱呱墜地之后,便遭遇著這場國難,是時超低飛的日機經常在村子上空盤旋。聽媽媽說,那時候,每當聽到敵機聲音,爸爸就抱起我跑出大門,躲在距家不遠的魚塘邊竹根底下,不知有多少次,日機翅幾乎碰著竹梢。有時候傳來日寇將要進村,爸爸就背著我,媽媽拉著年紀尚小的姐姐和哥哥,家里什么都不管了,只背著一個包袱(村人大都如此)與逃難的人群拼命地奔往鳳凰山下的渠項屯。記得那時,村里有個姓黎的老人,自以為年已70多歲了,用不著逃跑也行了,誰知日寇進村后,他的頭剛剛探出窗口,就被日寇“砰”地一槍,擊倒在窗下的血泊里。從此之后,“日本進村”和“逃日本”,這兩個詞長期以來令人連做夢也心驚肉跳,也讓我在幼小的心靈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。
前事不忘,后事之師。2008年我參加上思中學七十周年校慶,曾經寫了《沁園春·校園鐘聲》一詞,詞中有幾句是這么說的:“是那年烽火,明江兩岸,日機濫炸,罪惡頻仍。彈體遺骸,侵華鐵證,學子當鐘日夜抨。稍掐指,有流光七十,警號長鳴!”
是的,這場深重的民族災難,這口堪當見證的鐵鐘,這個刻骨銘心的國難家仇,我們永不忘記!


